家政女工:外包、规训与分化
母职惩罚背后反映出的问题之一是,在性别规范和社会化的影响下,女性往往不得不承担大量无偿的照护和家务劳动,而这些劳动的价值常常被轻视。在中高收入阶层中,解决生产与家庭再生产之间困境的策略之一便是将家务劳动外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全球形成了一种被称为全球照顾链(Global Care Chain, Parrenas 2001)的现象,即发展中国家的移工承担了发达国家许多家务和照料工作。在中国,这种照顾链体现为来自内陆城市的家政工人在沿海或发达城市中提供家务服务。
家政培训:规训与分化
近几年家政服务业的范围不断扩展并逐步细分。根据艾媒咨询的数据,中国家政行业在近几年持续保持高速增长,2022年的市场规模达到了10890亿元。与此同时,正如下面视频中所呈现的,越来越多的家政公司开始在各类自媒体平台上进行宣传家政行业前景一片大好。
随之而来的是许多女性注意到,若想进入家政行业,通常需要先参加培训课程并获得相应的证书。视频中这位家政工就提到自己上户前花了1960元学了母婴护理和膳食,并拿到证书。
视频中的家政工阿姨分享了她为适应高端住宅区的工作环境,所必须接受的培训经历:例如,她需要学习她此前未曾了解的营养搭配知识,以及如何操作智能家电等技能。
许多家政工并不排斥这样的培训课程。相反,ta们相信参与这样的培训课程会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专业,更加值得信赖。与此同时,认可专业证书的优越性的理念进一步导致了家政工内部的分化:有所谓的高级家政工、中级、初级等等。这样的培训一方面可能有助于提升个体的可信度,但另一方面却可能导致所谓“底层”家政工遭受进一步的歧视,使ta们的声音被忽视。
当家政工的钱包被视为赚钱的工具
就像下面视频中的家政工所说,家政行业的前景使很多家政培训公司都想分一杯羹。这些机构以培训之名,实则瞄准了想进入家政行业的劳工的钱包。例如,ta们会承诺:只要支付培训费,不论年龄或学历,均可获得上户机会,月入过万轻而易举。然而,很多试图进入家政行业的工友交了培训费却迟迟没有等来上户机会。
随着家政行业收费培训市场的迅速发展,家政工的钱包本身也被所谓的中介公司盯上了。比如,今年四月初,就爆出了一些寻找工作的家政工某家政中介支付了两千到三千元不等的培训费后,却没有收到任何工作机会的情况。当家政工们试图退还培训费时,却遇到了重重困难。受害者之一陈阿姨表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丈夫也病了需要人照顾,自己身体也不好干不了重活,听天鹅到家的工作人员对培训后薪资的描述后选择交了最贵的培训费。阿姨们在痛诉“没想到钱打水漂了”的同时告诉记者,培训费是自己之前一个多月才能挣到的钱,非常急切想退回来。
家政工面临着两方面的问题。首先,ta们的合同权益得不到保障,这导致ta们与雇主的合作存在风险。其次,ta们常常成为家政中介的牺牲品。这些中介会在街上散发高价传单,吸引家政工加入ta们的服务。然而,一旦家政工交了费用,ta们所接的工作往往超出了ta们的承受能力。结果,ta们被迫提前结束工作。即使家政工下户后,中介也会以各种借口拖延介绍新的雇主,同时拒绝退还费用,甚至声称是家政工自愿提前结束合作。
冲突与尊严
许多家政工参与的家政培训中,大多强调如何专业地解决冲突,并强调“服务心态”。然而,在客户的权威下,家政工从职业培训中获得的职业自豪感和尊严会被瓦解。不对等的权力关系使ta们经常陷入困境和内心的情感斗争 (Fu et al., 2018)。
很多阿姨表示,做家政最委屈的永远是不被尊重:如果雇主能够尊重自己,活再多再累心里也能接受。比如视频中的阿姨表示,某次正月上户时,即使天气再冷水温再低,雇主也拒绝让阿姨用热水做家务。
再比如,视频中的这位阿姨表示,对雇主笑脸相迎似乎是做家政的工友们的默认状态。如果有时候没有摆出笑脸,便会被雇主认为给其使脸色。如果内心委屈了,只能偷偷转身抹一下眼泪,然后继续对雇主笑脸相迎。阿姨安慰自己做家政这行只能让自己心态好一点,让自己能量大一点。
视频中的这位阿姨算是给高端家庭做家政,她细数自己每天的日程:早上五点多起床给一家五六口人做早饭,一个人打扫400多平米的别墅,一个人负责所有人的午饭晚饭,到了晚上洗完衣服、熨烫完衣服再把孩子哄睡着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个人时间了。虽然几乎完全牺牲了个人时间,但是为了高薪永远都得咬牙坚持。
很多家政阿姨表示雇主家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但大部分时候都会说服自己去接受:雇主说到底还是为了家人安全着想。一方面,雇主家的摄像头本身就是对家政人员的全景监控;另一方面,连厕所或者住家家政人员的卧室里都安装摄像头则是对家政人员隐私的的彻底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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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 Huiyan, et al. “Selling Motherhood: Gendered Emotional Labor, Citizenly Discounting, and Alienation among China’s Migrant Domestic Workers.” Gender & Society, vol. 32, no. 6, Dec. 2018, pp. 814–36.